小朋友最是敏感,特别是我们家老二。当时还在念小学的他,有次悄悄问我说是不是五花大绑嫁给庆的。我哑然失笑,问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,他则一本正经地表示学校老师说以前的婚姻都是盲婚哑嫁。老二显然搞不清楚时代背景,不过却一针见血地指出婚姻里的我,有多么的不快乐,而这不快乐已经昭然若揭。
当庆向我提议寻求专业辅导帮助时,我一开始是说什么都不肯答应。除了自尊考量,还有隐私方面的顾虑。我无法在一个陌生人面前,开放地畅谈自己的心事。庆没有催促我,他只是淡淡地说,婚姻是圣事,他不会跟我离婚。与其彼此如此痛苦地捆绑在婚姻里,不如寻求外援,赌一个相亲相爱的未来。他说只要我准备好了,我们就一起去。他还说,健康出了问题,我们都会第一时间里找医生,婚姻出了状况,我们为什么不这么做?!我望着这个自己承诺要厮守一辈子的男人,他眼里的诚意和痛楚,深深触动了我。
如今回头看,我很庆幸我们在婚姻亮起红灯时,勇于承认和接受,没有轻易放开彼此的手。我们在辅导员的协助下,找回了热恋时的那份甜蜜。原来从相看两不厌到相看两相怨,不过是一步之遥,完全取决于一念之间。
2017年11月,好朋友王秀明夫妇邀请我们,还有其他的16对夫妇和他们一同欢庆结婚周年。庆向来低调,我在询问他的意愿时,其实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。毕竟要一个男人在18年后,依然信誓旦旦,在天主和众人面前重申婚姻誓愿,想来并不容易。结果竟在意料之外,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。
参与重申婚姻誓愿感恩祭的我们,简直是状况百出。时间观念欠佳,总是慢半拍的庆,固执地要洗好盘子才肯出门。偏偏这时候来了场不识趣的豪雨,我们却还要飞车去接在补习班等候良久的老大。接下来的故事发展可想而知,那就是再多的浓情蜜意都被庆接连几次的紧急刹车给杀得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熊熊怒火。在最后几秒钟才赶到教堂的我们,望着其他夫妇的盈盈笑脸,心情就好像打翻了的五味瓶。
主祭黄进龙神父在当天的讲道中,以一个没能如愿披上美丽婚纱,伤心哭泣的小女孩作为开始,单刀直入地切中影响婚姻健康的要害。说的正是婚姻里的男女,看到的总是生活里的欠缺和奢望。接着,他说,小女孩后来长大了,参加婚礼时憧憬有一天自己也能穿上婚纱,嫁给自己喜欢的人。黄神父短短的开场白,对我是当头棒喝。这些年来,我的爱情虽没有被柴米油盐消耗殆尽,却早已功利许多。说白了,就是一个冷冰冰的计分板。我锱铢必较,细数的不是恩典而是各种匮乏。
我和庆仿佛回到了当年婚礼的现场。不同的是,这一次的教堂简单庄严,没有华丽的布置,一如没有盛妆打扮的我们。这一次,站在天主和众人面前的我们,不再是对彼此和未来充满憧憬的新人,而是一对看清对方真貌和所有局限,相处了18年的老夫老妻。曾经你侬我侬,也曾经历过无数次争吵,和解再和解,仍然愿意站在这里,再对彼此说一次我愿意。相互承诺在往后的日子里,继续以更多的爱和包容,努力发掘对方的潜力。
不能太挑剔,这样的我们堪称幸福。尽管幸福依然如履薄冰,一不小心还是会摔个四脚朝天。当然,更不能指望每一个可能落水的地点都竖有警告牌。不过这一次,我们会更勇敢,心志也会更坚定。我们学会了如何更有默契地相互扶持,以无尽的热情,把余生跳成一场冰舞。即使天寒地冻,也不放弃。不求精彩炫目,但求心意相通。彼此的每一次旋转都不离轴心,都在主内,与主同轴。
后记:附上我当年和庆结婚时的请柬。我们选择了绿色,代替传统的大红。那时的我们希望,我们的爱情,永远常青,生生不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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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云简为文字工作者